从前,在河东有一户姓卢姓吴叫吴治的,年轻时父母双双去世。吴治娶妻郑氏,夫妇和谐,生活美满。郑氏生下一子一女。不幸的是孩子还不会走路,郑氏就身得重病,不治而死。
郑氏死后,吴治又娶了靳氏。靳氏长得漂亮,就是为人刻薄,尤其对待前房子女,更是苛刻毒狠。她动不动就厉声喝骂两个孩子,稍微有点不合人的心意,便用鞭子抽打他们。吴治只要流露一点不高兴的样子,靳氏便跟他吵闹不休,甚至一连几天,昼夜不得安宁。
吴治实在不堪忍受,负气出门游玩去了。这天途中遇上大雨,吴治赶忙到树林里去躲避。匆忙间,脚踏陷穴,他懵懵懂懂地好像坠落到一座屋脊上。这时,就听到有人呼喊:“有贼!”随着话音跑过一个人来,手持绳索把吴治捆绑起来。
吴治惊慌中仔细一看,捆绑他的人却是死去的仆人周甲。周甲也认出了吴治,不由惊讶地说:“我以为是谁呢,原来是小主人!”说着忙又解开绳索,匆匆走进内宅去向老主人禀报。
不一会,吴治的父母慌慌忙忙地迎了过来,父子三人抱头痛哭。吴父勉强止住哭声,说:“我儿子今日到此,也算是一件喜事,咱们就聚会半日吧!”说罢便引吴治走进内宅。
进屋后,吴治见他的前妻郑氏坐在窗前飞针走线,正做鞋呢。吴治急步向前,握住郑氏的手腕,想诉诉离别之情。不料郑氏将手挣脱开,闪了几步,大声说:“何处来的恶徒,如此莽撞?”吴治一听,睁大眼睛,十分惊愕。
“凡男人续娶了后妻,与前妻便解除了夫妻关系,所以你内人今日见面,她不再认识你!”母亲向他解释说。
母亲又走到郑氏身旁,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,郑氏这才如梦初醒,不禁怆然泪下。她到吴治眼前,絮絮叨叨地问起了家中的情形。吴治说:“田地房屋还是老样子,没有损坏什么,只是一双儿女每日里挨打受气,我真不知该怎么办!”郑氏一听,对着墙壁哭泣起来。吴治也情不自禁地放声痛哭。
吴父听罢,责备儿子说:“你有了儿女,却不把他们放在心上,反倒给他们招来了像猫头鹰那样凶的后母。既然这样,就该毁掉你这个家,虐待你的子女,这些都是你造的孽,你会后悔的?”
吴父解释说:“我把那个不贤惠的媳妇捉来,你一早一晚地要训诲她。现在让贤媳跟我儿一块回去,借用靳氏的躯体料理家务。等孙儿、孙女儿长大成人,婚嫁以后,贤媳可再回来。”
郑氏听后悲泣说:“媳妇每日跟前敬奉二老,哪里忍心说走就走,远离二老呢?”母亲听了也忍不住掉下泪来。
吴父安慰她说:“你在这里是孝顺的媳妇,回到家中是慈爱的母亲,无论母媳,你的道德都是高尚。何必如此恋恋不舍呢?”回说罢,吴父便让吴治跟郑氏一块走出屋门,在后檐上靠了一张梯子,让他夫妇攀梯上房。吴治夫妇出了墓穴,回头望去,见父母还在檐角上深情地目送他们。
等吴治走到门口,就见一双儿女神色仓惶,跑来争着告诉他,说:“父亲出门后,继母使着铁杖打我们。刚才她突然面色苍白,倒在地上死去了!”话没说完,又见靳氏款款地走出来,孩子一见,只吓得浑身发抖,紧拽着父亲的衣服,藏在身后。
靳氏走到孩子身边,亲切地抚爱着他们,呜呜吸泣着说:“我扔下你们还不到三年,想不到你们瘦弱成这个样子了!”
吴治听她说话的声音像前妻,明白郑氏借尸还魂了,不由大喜,对孩子说:“这是你们的亲生母亲,不要害怕。”孩子们听了很惊讶,睁大眼睛疑惑地盯着她。
郑氏心酸地责怪吴治说:“痴呆的男子如此喜爱后妻,难怪孩子们要遭受折磨了!”吴治赶紧低头赔罪。
夫妇携手走进屋内,郑氏举目四望,见药炉茶灶以及梳妆台都扭动了位置,不由感叹万分,说:“故人一旦离去,一切都要听后人的安排。这真让人痛心啊!”
郑氏叹息着打开箱子,见面里堆满了黄衫紫绸裤,灿烂夺目,而她那些旧日的衣服,一件也找不到了。她问吴治,吴治说:“这些新衣服穿着合体,不要再找那些旧衣物了。”
吴治自知失言,十分后悔,再三向郑氏解释。郑氏倚着窗户,往外看了好大一会,问:“过去种的碧桃树,移栽到哪啦?”
过了一会儿,郑氏拎起水桶打来了水,坐在灶前煮饭。吴治劝她歇着,不要累着。郑氏说:“我这身子、头发、皮肤都是后来的,您当然应该珍惜了。不然的话,我自嫁到你家,何尝有一天歇息过?”
吴治与郑氏和睦相爱。郑氏操劳家务,日夜勤勉。转眼十二年过去了,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。女儿嫁给本乡一个姓郑的秀才为妻,儿子娶了钱贡生女儿为媳,一家人和和气气,从来不生闲气。
一天,郑氏摆好酒席,与丈夫痛饮。二人都已带着几分醉意,郑氏说:“昨晚上梦见公爹召我回去,今天你我就要分别了。”
吴治不由伤心落泪,说:“一家人本来生死离别,多亏您又把这个家操持起来,为什么又要舍我而去呢?”
郑氏解释说:“我当初是为了持养儿女,今日走是为了侍奉你的父母。如果你有意强留我,对你来说就是不孝了。”吴治无奈,只好扭脸对墙大声哭起来。
不一会,郑氏躺在床上,挺直了身子,死去了。吴治正在叹息,郑氏忽然又坐了起来,说:“姐姐走了,妹妹我又来代替她了。”听说话的声音,又变成了靳氏,吴治有些惊惶失色。
靳氏说:“您不要惊惶,我在公婆那儿,受了十二年训诲,这才明白从前我干得那些事都不应该的。从今天起,我要遵守姐姐留下来的规矩,以求赎免我过去的罪过。”
靳氏说:“我一去就是十多年,儿子已经成人,而且有了家室。希望你不要记前仇,我要好好地为你父亲操持家业。”